蟾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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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5/4/30 17:54:00

在郑家的水果兼卖烟酒的小店拿了一条香烟,钱是妻子在千里之外的都市支付的;方便、快捷、神奇。买卖双方都看不到货币的流通,也看不到网络系统的运行;但双方都肯定留下了抹不掉的痕迹。我也没有带钱,从家里到小店,这一路上不知有多少电子眼记录了我的行踪。忽然就想起小时候看过的革命电影,设想晚清、民国也是一个无现金、处处有监控的时代,中国革命成功的概率绝不会大于中国彩票中奖的机会。

现代科技为人类提供了更多的方便、快捷,但有更多的自由吗?好像有,又好像没有。殊不知方便、快捷勾兑、稀释了自由的纯度,个体隐私被人垄断、侵犯、贩卖。自由像身体中的钙质,我们看不见它的流失,人类已经步入老年时期。

拿了香烟,走出小店,左手南向是每天散步的田畈,天太黑,有下雨的苗头。遂右转向十字街头。雨伞打开靠在肩上,背后大风骤然而至,像一头巨兽在背后推搡,它要我跌倒在地。但风的推力抵消了重力,我的脚步更轻盈、更快了。大风受到羞辱,它暴怒了,猛抬头窜向空中,又叫嚣着劈头盖脸压顶而下;一个站立的人脊椎还没有佝偻,还不至于趴地、匍匐。大风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哀求,更加狂怒。它在我身体四周制造了一个向上的旋流,雨伞在瞬间翻转、收拢;细弱,但刚硬的伞骨刺向黑暗的天空,像极了堂吉诃德的大枪,枪把在我手中紧握。

躲进路边供电所上楼的通道,没达到目的的大风又追踪而来,从前向后灌输、推送。大雨在通道的后方向内泼洒,我立在通道中间,左手烟、右手枪,风雨如磐。

隔壁是朋友的烟酒店,我不能去避雨,以免手中有烟的尴尬解释。更糟糕的是所有的解释都无法从对方得到有用的确证。

斜对面是妻弟的家,出租了,他人开了药店。市口是最好的,租费也高,这年头只有药店生意兴隆。店里灯火灿烂,我不想去避雨,它有药味,没有温情。我只能独自面对我的风雨,妻弟一家在另一个地方面对他们的风雨。在冰冷的市场逻辑的暴风雨中,人间是吉凶难测的大海,个体的人是一条小小的舢板,家庭是一叶孤舟,自顾尚且无瑕;风雨同舟成了词典中的古老记忆。

隔一条公路,正对面是一家被灯带显出轮廓的超市。门头灯、广告牌五彩缤纷,店内灯光炫目。各类商品在货架上、展柜中安静、温暖的栖息。女店员的脸上堆着厚厚的一层职业笑容,笑容是飘浮的,她若有所思。“营业额上不去,保底工资太低,又没有五险一金,孩子校外、校内的开支一分钱都不能减少,还有父母、公婆的药费;丈夫在外地打工,快半年了,一分钱没到家,这个王八蛋莫非有了外遇?”女店员的心中风雨大作。

公路上,风还在吹,雨不是密密麻麻线条状的下。雨被风抓在手中揉搓、蹂躏、甩打,在半空中扭曲成滚动的团团雨雾,胡乱抛下。公路上看不到雨点、水泡,像一条活的巨龙冒着热气,灰白色的烟雨连绵、蔓延、蒸腾、恐怖。

骑电瓶车的女子跌倒了,她爬起来,全身透湿,衣衫紧裹。看不清她的脸,她的腿脚被烟雨浸没。一辆红色货车从她身边开过,像一条大船。车轮犁开的水浪喷向女子的身体,她举手、扭身躲避,大货车鸣笛、扬长而去。女子的脚下是下水道口,毛色油亮的老鼠躲了进去;全身麻点的蟾蜍爬了出来,在她脚边蠕动、聒噪。

这路上的风雨,老鼠能躲避,蟾蜍很欢喜,女人看着她前后左右的霓虹在眨眼卖弄现代的冷光,她是否想起小时候被媒油灯的火苗烫疼了手指?

大风张狂够了,慢慢偃息,雨也渐渐小了。夹着香烟,翻转我的伞枪,回家。路面是水泥、地砖,一步一个脚印是遥远的梦话;但人类的踪迹却无所逃于无形的大网,灵敏的感官不会漏掉任何气息、痕迹。

路边围栏中的灌木兀自滋润地招摇。灌木中窜出一条小狗,冲到一辆大车的车肚下。小狗如果不再动弹,等大车过去,它能保命活下来。但小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怪物,惊慌失措,左冲右突,被车轮碾过;刹那间一条鲜活的生命变成了湿漉漉的毛毯。鲜红的血洇在路上,混入雨水,在昏黄的路灯下发出红宝石般的幽光。

风雨中,车轮下,有多少惊慌失措的生命结束了自己的时代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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