蟾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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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2/6/5 15:25:00

该图片由FrankWinkler在Pixabay上发布

幽幽碧苔,泠泠浅井,一只居于其间的蛙甚为自得,对东海来的大鳖炫耀:“你瞧,我何其快乐!上可跃至井栏,入则栖于井壁,能够浮水、踏泥,那些孑孓、小蟹和蝌蚪,没有一个比得上我!独占这口浅井,我的快乐也算极致了。你为何不常来井中看看呢?”海鳖闻言,不免跃跃欲试,然而还未入井,腿已被井栏卡住了。它小心翼翼退回,不由思及大海:“大海啊,千里之遥,不足以形容它的广阔,千仞之高,不足以量尽它的深邃。大禹时期十年九涝,海水并未因此而增多;商汤之时八年七旱,海水也并未因此而减少。不因时间而改变,不因雨量多少而增减,住在这样的海里,也是真正的快乐啊!”青蛙听了大惊失色,茫茫然不知所措。

井外天地之广阔,是这只蛙没有见过的,大概也是它所不能想象的。“埳井之蛙”一词便由《庄子·外篇·秋水》中这则故事而来,用浅井中的青蛙比喻见识不多的人,后来又有“坐井观天”一说,亦是讽刺眼界狭窄或学识肤浅之人。

这样的比喻自然形象生动,然而蛙的天地,真的仅囿于一口浅井吗?不,正如南宋诗人赵师秀所写:“*梅时节家家雨,青草池塘处处蛙。”亦如辛弃疾笔下有感:“稻花香里说丰年,听取蛙声一片。”事实上,池塘、稻田、溪涧、沟渠,处处有蛙,它们欢快嘹亮地鸣唱,自*梅时节,至稻花飘香,唱响了整个夏天。

在古人听来,这夏日独有的曲调意趣十足,他们将群蛙齐鸣戏称为“蛙市”——澹澹清波之上,亭亭小荷之间,犹如自呼的“呱呱”之声此起彼伏,可不正如闹市?这样的合奏,于热闹中衬托天地的静,向暑热里吹送碧波的凉,在南朝齐人孔稚珪耳中,不啻天籁。

据《南齐书》记载,孔稚珪风韵清疏,喜自然山水,他从不刻意修剪院中花草,任其肆意生长,夏日里,其间蛙鸣阵阵。有一次好友王晏前来拜访,奏着鼓乐,听到这蛙鸣,便说:“这也太聒噪了。”孔稚珪却笑道:“我听你的鼓吹,尚不及这蛙鸣呐!”比鼓乐还要动听,要说蛙的知音,孔稚珪恐怕也算是第一人了。自此,蛙鸣又被称作“蛙吹”,又有“两部鼓吹”一词,用来咏叹环境之天然、清悠。

小小一只蛙,缘何如此“其鸣甚壮”,犹胜鼓吹?秘密全在位于其咽部下方的鸣囊。一般情况下,拥有鸣囊的只有雄蛙。它们先吸气、鼓腹,然后收腹,压迫气体通过气管,引起声带震动而发声。鸣囊则相当于一个共鸣腔,声音经过时引发共鸣,立时响亮数倍,能够传播更远,吸引更多的雌蛙,大大增加找到心仪伴侣的概率。

这般鼓腹瞪眼、大力鸣叫的蛙,落在人的眼里,可不正是一副“气鼓鼓”的模样?因而鸣蛙还有一个形神皆备的妙称——怒蛙。

《韩非子·内储说上》中有一则趣事:越王勾践为向吴王夫差复仇,卧薪尝胆,并时时有意鼓舞士气。一次外出巡游,路遇一只鸣蛙,他忙扶着车前横木对这只蛙致敬。侍者不解,问为何?勾践说:“这只蛙气势汹汹,勇气可嘉,值得敬佩啊!”此言寻常听来未免牵强,然而出自帝王金口,士人闻之,饱受激励:“大王对一只有气势的蛙尚且如此敬重,何况是勇敢的将士呢!”纷纷立志要做为国为民的勇士。“怒蛙可式”一词便由此而来,“式”即“轼”,就是勾践对蛙致敬时扶着的车前横木,这个词表示的,是对勇士的尊敬。

在勾践的谋略中,腹大如鼓的蛙代表的是气势、勇气。在普通百姓眼里,这却和将要生育的妇人似乎更为神似。蛙也确实多产,古人能够很直观地看到:“二、三月蛙、蟆曳肠于水际草上,缠缴如索。”这似肠似索、其间乌珠密布的,便是蛙卵,又“至春水时,鸣以聒之,则蝌蚪皆出。”随后,蝌蚪在水中经过约两个月的发育,逐渐长成蛙。如今我们知道,在自然条件下,每只雌蛙的产卵总量可达五千枚左右,尽管只有约莫半数能够成功孵化,蝌蚪的存活率也仅是十之二三,这数目也已十分可观了。古人或许不曾细数,却也认定蛙“腹中万斛蝌蚪藏”,对这种强大的原始繁衍力量充满敬畏与崇拜。

许多考古发掘的上古器皿上,不乏蛙纹饰,便是该崇拜的一种体现,因鱼类也多子,又常与鱼纹共同出现。陕西临潼姜寨遗址中,曾出土过蛙鱼纹彩陶盆,内壁绘有对称的蛙纹和鱼纹,蛙身有斑点,四足屈伸,似攀壁而行,十分形象生动。流畅的线条、古朴的点画中,不但审美意象十足,且隐含着人们最简单直接的、对多子多福的渴望。

而同样“曳肠于水际草上”、多子多孙的蟆,即俗语中的蛤蟆,又常被称为蟾蜍,与蛙算是“同宗同族”,皆属两栖纲无尾目。较之蛙,蟾蜍或许形貌略逊,地位却似乎更胜一筹——除却多子的寓意,它还被古人视作招财的神物。民间有“凤凰非梧桐不栖,金蟾非财地不居”一说,也流传着“刘海戏金蟾,一步一吐钱”的故事——

有一位广阳真人叫作刘海蟾,他的亲人为官甚贪,死后被化作三足金蟾投入东海之中。刘海蟾得道后,欲解救这只金蟾,便以一串金钱垂入海中。这只蟾经过轮回也难改贪性,它没别的爱好,就爱咬钱,当即便咬着这串钱被钓出了海。刘海蟾将其负于肩而走,是为“刘海戏金蟾”。这样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有许多版本,也有说是广阳真人在收服一只蟾精时打断其一条腿,使之成为三足蟾。不管前因如何,这只蟾最终幡然悔悟,跟随广阳真人,以腹中无穷无尽的财宝助他周济穷人,每走一步,便吐一枚铜钱,是名副其实的“财神爷”。

不仅招财,蟾蜍还享有高寿。东晋葛洪所著的《抱朴子》一书中,称“蟾蜍寿三千岁者”,三千岁,于人类而言,几乎称得上是长生不死了。神话传说中,连射九个太阳的后羿,为与其妻嫦娥永世相守,从西王母处求得两颗不死药,嫦娥却受人蛊惑,趁后羿外出时将药独自吃了。未几便身轻如云,飘至遍地清寒的月宫,终日与一株桂树相伴,得到永恒寿命的同时,也得到了永恒的孤独。

许是因着这层长生不死的关联,东汉天文学家张衡在《灵宪》一文中称嫦娥“托身于月,是为蟾蜍”。加之蟾蜍肚腹的鼓胀缩小,与月亮的盈缺变化,似乎也有某种神秘的呼应,因而,月亮又被人们称作“蟾宫”,而皎皎月色自然便是“蟾彩”。

有一个成语,叫作“蟾宫折桂”,说的却不是嫦娥在月宫中折桂,而是形容世间学子们广寒高中、科举及第。这又怎么说?在中国封建社会科举场,每年秋闱刚好在桂花飘香的季节,登科的喜报似乎总是伴着甜郁的桂花香而来。再者,西晋时期大臣郤诜,博才多学,曾以“桂林之一枝,昆山之片玉”自喻,因而“折桂”一词本就有科举登第之意。而蟾宫中恰恰亦有老桂一株,若能攀至“高处不胜寒”的月宫,折得桂枝在手,岂不更是一段佳话?由此,既有俗世欢喜、又富雅韵诗意的“蟾宫折桂”一词应运而生。

如今,无论是先人们绘于彩陶的蛙之图,还是古书里天马行空的蟾之传说,都成了融于历史的一帧画,是今人探寻古老过往的一座桥,曾经的种种神秘意味,也渐渐化作灿烂的艺术光彩,历久弥新。

而诗人笔下,总是伴着荷香、稻香、草香的阁阁之音,经过岁月的洗礼,仍清晰可闻,在悠然恬静的田园里,在所有愿意倾听的耳边。

雨声初断,蔓草如烟,莲叶动,藕泥翻。玉蟾吐彩,万蛙齐歌,清风笑,夜枕喧。

(首发于《恋恋中国风·锦色》.07期)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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